
不怀疑凌记如此表白的真诚,但不能保证这不是多年灌输的结果,已经从心所欲不逾矩了。以前的一个典型是杨朔,能从一切东西联系到伟大的劳动人民,他的文章还没看到开头就已经知道结尾,中学语文就是这样恶心我幼小的心灵。心理的反胃还在其次,当放到如此大的尺度,商业逻辑根本就无从探究。
空洞总要琐碎填补。柳传志不是无产阶级革命家,没人关心他挑过大粪,但肯定受益于其父的政商经历,比尔·盖茨(Bill Gates)和迈克尔·戴尔(Michael Dell)都出身中产阶级家庭。杨元庆不是言承旭,没人关心他“身高一米八一、宽肩,面色白净、棱角分明”,但其市场直觉可能来自淅商的传承。凌记还查<辞海>联想的含义,主席说过凡事当不得认真二字,但也应该用对地方。
这些都非常地鲜活,令读者如同亲临,但还是没有解答联想成功的原因。仔细读来,可能有两点:除了爱国,也就是上述的“大历史”之外,就是吃苦。柳创业可谓历经艰辛,曾经被骗、写泪书、守在人家门口准备拼命,令人肃然起敬。但我们之所以能够知道这些,还是因为联想已经功成名就。相信也有很多人曾经付出同样的代价,但他们的事业却事倍功半,次之血本无归,甚至身败名裂。
“吃尽苦中苦,方为人上人”,是一个流传已久的中国神话,善良的穷孩子如何发愤图强,最终金榜题名。多少大好青年就这样受骗上当,到今天仍然如此。中国古代的零和经济下,一个人的成功是以其他人的失败为代价。并且根据边际效益递减规律,给定技术函数,达到拐点后,越勤劳,边际产出就越低,就必须越勤劳,才能维持原有产出水平。这就是中国两千年的大失败:越勤劳越穷。

成功的秘诀还是有的,多达四十五条,就像对所有十大xx的疑问,为什么不是四十四或者四十六条。更重要是如孙子云:“兵无常势,水无常形。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,谓之神”,而不是这样机械的教条。
最可乐的是“朱立南突然发现:自己走进了杰出人物内心世界中的平凡角落。杨元庆和郭为这两个统帅千军驰骋疆场的少帅,到分家的时候也是斤斤计较。”不知二人有多少自私的想法,或者也能时刻铭记国家时代,除非不坐这个位置,只要坐一天,就要考虑几千弟兄吃饭,有了饭吃要有女人,有了女人会有孩子,有了孩子要上大学,怎么能不争呢?!中国媒体的通病:一个农村老太太乘凉时突发奇想:我要是皇后娘娘就好了,“宫女,给我上盆猪肘子!”

联想大概有这样一些宝贵的知识:在前端历经原始积累、PC主业(1994-2000)、后PC三个阶段,在中端如何协调资源支持各阶段进行的“游击战”、“阵地战”、“运动战”,在后端如何以四次人事调整为标志推进公众化、公司化、年轻化和西化。这十个主题肯定都积累了极丰富的经验,在本土企业中屈指可数。可惜凌记入宝山空手而还,今天我们只看到一部报告文学。憾矣憾矣。
有报道称迟宇宙早于凌记就有幸联想档案库一游,书稿却被柳否决了。双方分歧在于柳“‘认为文字很好,但是缺乏中心思想。’柳主张‘以观点带史实’,而迟宇宙则坚持‘以史实带观点’”。也就是说柳找迟记写书前忘记带他“入模子”了。<联想局>最后还是得以出版,据说正是“局”令迟豁然开朗,也去查<辞海>。但我很不喜欢这个字,和令人反胃的传统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。
尚未看到此书,该书由史实带出的观点在结尾处可见一斑,却是“他们曾拼命演习国外最优秀的管理智慧,但他们最终发现,在中国这片泥土上,只有中国智慧可以真正引领他们走向通往跨国公司的道路……因为联想是中国企业。这是他们的选择。”这也是一个循环论证,到底是有得选没得选?而且迟显得很情绪化,视柳为神,准备弃文从商,很怀疑这个年轻人也受过某种先验的催眠。

今年联想市场部可以很自豪地报业绩:完成<联想风云>一部。以后联想高管出访也有一件特别的赠品。但我很多余地替联想操心真实的效果。“农民机”的用户显然没兴趣读这么大部头,洋洋洒洒数十万言,ThinkPad的用户们却多半没有时间,或者读完如我般付之一笑。那么是谁在看这本书呢?
书非借不能读也,不读也可以装点各式各样的书橱,就像我买其它书还无聊地翻翻,买萨特(Jean-Paul Sartre)的<存在与虚无>纯粹是为了装淡。如果不是要写新联想战略的预测,我也不会买来看。当发现没什么帮助的时候,已经看了一遍。后悔之余,突发奇想,再次读过,意外地收获了这篇文章。
我已经被惨淡的生活磨去了棱角,所以对“国家时代”无动于衷,而是去翻版权页,却没有找到印数,无从估算总收益。这样的大作,版税应该可以抽到10%以上,我的三块钱,本来可以买六个蒙牛纯冰、或者一个香脆肠,就这样被凌记“史学家的深邃眼光、思想家的批判意识和文学家的灵动文笔”赚去了。
在凌记的指引下,我还了解到很多令联想市场部头疼的文字,也包括王育琨等的<失去联想?>。然而我的预测已经写完,也吸取了教训,有钱还是去买冰棍和香肠。最终是王的自我标榜让我对他彻底失去了兴趣。

中国人分三种:第一种是文学家,第二种是文学家,第三种TMD还是文学家。随便心领神会了几篇王老师等人的“鲜活触角”,完全都可以用先验理论来解释。涉及的技术问题就不赘述,只须剖析他们的语法结构。
首先提出某个先验的主题,必然是绝对和唯一地,例如“贸工技”中的技,也可能是废话,例如王老师的“性价比统帅一切”,这个观点再也不能更正确;再或者随意性大,比如联想“有没有勇气去追逐自己的理想呢?有没有勇气去勇敢的向自己的过去成功挑战而从优秀到卓越呢?”在凌记的笔下,联想早就实现理想和卓越了。

为了掩饰他们的无知,在这里必然会拐到人性观察的高度,也就是精神万能。没有解决方案自然也没有结果,就是行为艺术。一点用都没有,为什么还废这么多话呢?原来也是“讪君卖直”。甚至用孙倪借题发挥,他们的联想生涯早已终结,这招在文革中叫“用死人整活人”。天道轮回,见者有份,王大哥不要怪小弟贪图虚名,今天也往死里拍你。
有两个测试的小工具。王晓波评价中西文化之争时,打过一个比方,说萝卜是蔬菜没错,但不能说蔬菜就是萝卜,到最后大家只能吃萝卜缨子。先验真理只能正推,没法反推。其次,求极大值。比如“技”“贸”之争,假设把一家公司的全部预算投入研发,公司的现金流为零,总有一天坐吃山空,或者全部投入销售,这样的公司比比皆是。结果一目了然。大家不妨试试,肯定准。
最令人发指的是他们骨子里是腐儒,却言必称西方。丰富多彩的管理理论和实践也被抽成某种苍白的先验,同样适用上面的语法结构和测试工具。全盘西化根本不是个现实的主题,只可能“西体中用”。像联想的“分红权”虽然还是一个不完整的产权,但符合改革的方向。
对付这些夸夸其谈之辈,应该让他们去打理一间企业,不用做到联想这么“失败”,只需路边练摊,就能知道人性多少钱一斤。博士狄山主张和亲反对征匈奴,汉武帝就派他去守边塞,不足一月被匈奴斩头而还。脑袋搬家,就是败寇,证明精神不是万能,也不能再表演行为艺术。从此再也没人敢放一个屁。

看到所有这些,想到所有这些,让人对联想的前途怎能不悲观……
联想一路走好!
2005.4.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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