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ug 23, 2007

戏说神码易主

2007年8月8日神州数码(HK:0861)发布公告,两家股东向三家PE(私人股权投资基金)及一家现CEO郭为的全资公司转让42.94%股权。联想控股放弃控股地位,GA完全退出,郭为持股由0.1%增至10.29%,据传所需资金来自其薪酬和金融机构提供过桥贷款。该交易有待国资委审批。神码将转型IT服务。
这个日期很可能想讨个彩头,不如这宗交易本身有戏剧性。张艺谋执导电影<英雄>以色彩多元叙事,黑泽明电影<罗生门>和金庸小说<雪山飞狐>用过同样的架构。神码的股权变更也令人发散思维,什么角度或颜色?取决于谁讲给谁听。六祖慧能说:不是风动旗动是心动。

第一个是红色,象征意识形态。郭是经理人,联手外资PE收购大笔国资,很可能触犯某些义士的神圣信条,将此事说地丑恶不堪,上网一呼,应者云集。如果出现这种行为艺术,会不会影响审批?个人倾向于否定的答案。

有很多原因:郭为历史功劳不小,PE最近比较红,运作相对规范,神码总部在北京等等,最重要地是筹资目的。想想并购IBM PC业务激发的民族感情吧,只需反问:你不赞成中国企业走出去?义士们就无语了。但今后其他项目未必有这样的内外条件。很多人对PE推动国有产权改革寄予厚望,但参考历史,不把自己搞臭就不错了。

第二个是白色,象征人世苍茫。报道称是PE们要求郭为持股,但份额高达一成,资本爱才如此,有违逐利的本性。也可以今后分批授予,更具激励效果。通常是管理团队持股,CEO占最大份而非独享,报道未提及神码其他高管。其实股权来自联想控股,更可能出自本意,但要借PE之名,这很耐人寻味。

据说联想控股此举是为联想并购Packard Bell筹资,可能要价达8亿美元,以致于放弃控股。退而求其次,通过老人郭为间接掌握局面,授予其大比例股权巩固和加强CEO的权力。还有种可能,要从六年前一段往事说起。

联想分拆在当时颇有争议,柳传志对外也说是爱才。比较符合人情的猜想,杨元庆和郭为的德才都足以接班,但大位只有一个。教父害怕兄弟相争危及公司而分家,既没有废长立幼,也避免某种玄武门之变。神码只分到约30%员工、营收和20%利润。联想的国际并购更拉大差距。六年后神码10.29%的股权是否对小儿子的补偿?但为联想新并购筹资,个人借贷巨款,股价看齐PE而非期权,怎知不是又一次牺牲?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。

第三个是蓝色,象征IBM。郭为肯定比我聪明,但我作为局外人,可能比他超脱。很怀疑郭为有两个心结,第一个是做IBM,具体就是做IT服务,这个梦联想的老人都有,但杨元庆碰壁以后放下了。于是就有第二个心结,做成杨元庆做不成的事。

神码占国内IT服务市场份额仅次于IBM和惠普。但2007一季度财报显示,IT服务亏损2000万,IT金融服务亏损4000万港元。这个老三也许就是亏来的。其实做服务主要的成本是人工,不像产品要摊销巨额的固定资产。但国内做项目乱杀价很正常。是盈利的小公司好,还是不盈利的大公司好?

郭为的神码今后还要转型服务。已经转了七年,策略不外以分销补贴服务。其实钱不成问题,遍地游资,这次不就请(忽悠?)来三大PE?也许最大的问题,分销和服务的人和组织冲突,如同IBM和Dell不可能合并。差异化模式越强,低成本模式就越弱。转型成本之高,不如成立新公司。

据说郭为重读七年前的麦肯锡报告,“还是觉得IT服务值得一搏。”报告指了三条明路及榜样:供应链(英迈和利丰)、代工(伟创力)和IT服务(当然是IBM)。如果报道就是原文顺序,供应链放在首位,应该最重要也最可行。我很怀疑郭为早认定IT服务,直接从报告第三部分看起,怎么样,麦肯锡也是这么想。
联想早就回归PC了,神码为什么就不能回归分销呢?

哪个或几个故事是真地?为了赚这点稿费,费这么大劲瞎编,容易嘛我。

2007.8.13
本文授权<中国企业家>

May 16, 2007

自然多元化

最近关于惠普报道很多,营收领先于IT业,中国区换帅,相应的战略调整、卡莉·菲奥里娜(Carly Fiorina)再评价等等。个人感兴趣地是,“左派”、“右派”的说法。左派指消费电子,右派指企业计算市场。在这个岔路口何去何从,IBM向右,惠普则向左。这是否老生常谈的多元化问题?所谓“化”,要有变化的过程。通常多元化出于投资人或管理者主动,比如国内一些“高科技”公司在股市或政府圈到钱,去做房地产。阴阳相生,有的公司也会“一元化”,比如90年代,诺基亚卖掉了已有百多年历史的林业部门,“如同卖掉祖母的小屋”。

但IT业左右派和上面的多元化存在微妙差异,并非前代管理者的遗产。IT史家会质疑,难道不是IBM 1980年启动“国际象棋计划”,次年推出PC,当时的CEO是约翰·奥佩(John Opel)?确实如此,但就市场而言,当时PC还是一元产品,过了差不多十年,“自然”地多元化。

PC是个人计算机,在国内还曾称为微机,对应大型机和小型机。顾名思义,这一系列计算机的差别在数量,如同衣服尺码从XS到XXL,当然实际的计算力差距要大地多。大型机和小型机的用户都是机构,早期的PC用户除了发烧友,也是机构中的个人。当时的一元就是计算机。

但随着PC越来越便宜和傻瓜,普及大众,不再同高性能计算机为伍,而是与消费电子、手机合称3C,在最近的报道中干脆完全归入消费电子。就这样顺其自然地从一元变成二元甚至更多。相应前端部门的文化差异也越来越大,做企业计算市场,怎么可能想像天天走街串巷,领着漂亮MM劲歌热舞?套用危机青蛙的典故,“人造”多元化首先是机会,又如投身沸水,进入新市场初期形势极其严峻。必须动员巨大的资源,特别是懂行的人,全力一跃,生死由命。自然多元化首先是危险,像温水煮青蛙,看上去形势一片大好,实则潜移默化,等感觉不妙,已经跳不起来了。

所以要早做决定。如果“进入”,实际是保留并拓展新市场,不仅还要用力跳跃,更难地是替代原来一元产品的体系,账面可能仍然好看,人员肯定有巨大的阻力,也可以考虑并购新市场的企业。如果“退出”,同样要平衡财务和组织,问题在于如何剥离,或者独立出一元公司,如利盟原为IBM打印机业务,或者在新市场卖个好价钱,如IBM PC业务。选择并非只有左和右。企业计算市场同样发生过自然多元化,90年代,随着价格和技术的门槛降低,信息系统逐渐分化为硬件、软件和服务,每类下面还能再分。当时的CEO约翰·艾克斯(John Akers)曾计划把IBM拆成几家一元公司,但路易·郭士纳(Louis Gerstner)接任后,找到了新的一元:服务。

惠普也顶住了类似的舆论压力。现任CEO马克·赫德(Mark Hurd)有句名言:“好的公司增加营收,或降低运营成本,伟大的公司可以兼顾二者。”惠普在企业计算市场专注IT基础设施,提出“动成长”的口号,强调帮助客户将现有的资源转化为执行力和创新力。这些都可以看作新纪元。

当然还有自然一元化。IT左派的反面,就是原本相对独立的3C产业融合。几年前的一副新闻图片至今印象深刻:比尔·盖茨(Bill Gates)拿着手机,怀疑是特效加工的笑容非常狰狞,注解道:比尔又找到可以装Windows的地方。门户、即时通讯、电子商务等网络业务也越走越近。说到底,“元”是什么?某种习惯的看法,是政府统计年鉴的分类:机械、电子、化工等等,每类下面还能再分,总之以工艺和产品为准。随着大规模生产转向大规模定制,这种分类法已经过时。综上所述,元,应当是企业能力和客户价值的合理搭配。基于这样的定义,个人倾向于一元企业更成功。

还有种流行的多元定义,把业务按成长性和相对市场份额分成四种:问题、明星、现金牛和瘦狗。这也是种财务分类法。但在一元企业中,各部分对整体的贡献并非只有现金。如果不准备改元,而某项业务既高速增长,又占据大量市场份额,但游离在一元外,也许应该把它卖掉。

人造多元化同理。跨行未必多元,王传福带领比亚迪从电池转行汽车,信心来自对制造的理解和电动汽车的交集。同行未必一元,今年3月思科收购的网讯创始人朱敏评价:“一个公司如果要成功只能做一件事,就像你造好房子,卖房和租房是两个不同的生意……当你在一方做地越强,另一方就容易越弱,因为组织结构都已定型。”对于国内大量人造和无关的多元化,没有什么好说,只能看成历史的过渡。儒教和计划经济都认为,世界是种原地循环,或者只有数量的增长,很多管理者就没有环境变化的意识。国人擅长建设渠道,但局限于从上往下铺货,从下往上反馈就稍逊一筹。而那些立志百年老店的中国企业,要学会协调专注和灵活。

2007.5.10

本文授权<21世纪经济报道>

Mar 22, 2007

不完美考核

中国的传统文化推崇言必行、行必果的圣人。郭士纳(Louis Gerstner)就不抱这样的幻想,他在<谁说大象不能跳舞>一书中非常肯定:“人们只会做你检查地,而不会做你期望地。”经济学家关于委托-代理的博弈写了很多论文,组织的实践则发展出一些虽不完美,但能实施的绩效工具。力求完美的同时,不妨听听詹姆斯·威尔逊(James Q.Wilson)在 <官僚机构>一书中怎么说:“在管理层看来,政府部门在两个主要方面存在不同:业务人员的的行动,并且其行动的结果是否能被看到。第一个因素涉及产出……产出由部门做的工作组成。第二个因素涉及成果,产出如何改变世界。”

“观察到产出和成果或难或易。在极端的情况下,有四种部门:产出和成果都能看到,产出可以看到,成果不能看到,成果可以看到,但产出不能看到,产出和成果都不能看到”。分别被威尔逊称为生产型、程序型、工艺型和解决型组织。借鉴这种思路,来研究一下企业。

顾名思义,制造业/部门属于生产型组织,产出和成果都能看到,容易检查。科学管理的先驱费雷德里克·泰勒(Frederick W. Taylor)经过大量试验,发现铁锹的最佳容量是21磅。相应用钱激励工人,在管理史上留下经典地对话:“施米特,你是值高价的人吗?……我真能一天挣1.85美元(当时美国钢铁公司装卸工人日薪1.15美元)?我怎么不是值高价的人?我值。”

也正因为如此,生产型组织普遍存在某种格雷欣法则(Gresham's Law):成果能量化的工作挤掉不能量化的。很多重要,但模糊的环境改变,感性的客户需求和长期的技术进步都被忽视。GE开展6σ 3年后意识到:除了方差(数值范围/执行力)还要考虑期望(平均值/需求),于是提出新口号:6σ,在于客户,为了客户。

梅奥(George E. Myao)的霍桑试验扩展了泰勒。工人的产出能看到,但是什么导致这样的产出却未必显而易见。抱怨工作环境,可能想偷懒,也可能因亲友病死的经历,对健康敏感。即使重赏,工人出于兄弟义气也会压低最大产能,而管理者很难和他们打成一片,就无法了解和抵消这种作用。

今天产品正逐步被服务取代,相应白领占劳动力的比例也与日俱增,所构成的组织多属于后三类,检查的难度很大。六西格玛深刻地改变了GE等很多公司,但杰克·韦尔奇(Jack Welch)坦率地承认:“我很难找到什么例子来说明六西格玛对律师和咨询人员有何益处……他们的生活与方差无关。”不过期望还是有地。

对于非专业的管理者,服务的产出只有部分能看到,律师引用成形的法律,战略咨询公司引用成形的分析工具,但具体引用哪些法律工具,如何应用于客户,都很难观察。有的成果容易看到,比如官司打输了,律师事务所是工艺型组织,另一些不容易,战略调整要好多年才逐渐显现成果,咨询公司是解决型组织。

很多服务行业就采取与制造企业不同的架构,合伙人制相当于专业的管理者或专业人员的自我管理。更多的流程透明了,但这并不意味着成为生产型组织,服务业天然差异化,又总和客户一起工作,远离同事的视线,比后方多掌握很多信息。为避免道德风险,会计师们要承担无限责任。

再来看职能的分工。财务部接近于生产型组织,尽管也很专业,所有管理者都必须具备相当的财务知识。财务部还辅助管理者进行检查,如果已确定期望,检查工作的成果容易看到,但到了战略财务层次,接近解决型组织。1999年亚信的考核指标只有收入,次年增加了毛利和应收账款,第三年毛利换成净利润。

人力资源部门有很多格式化的事务,而最核心的招聘及培训,产出可以看到,成果(如果有成果的话)却不容易看到。“人才”、“能力”等等概念都是见仁见智。程序型组织的管理倾向于采取标准的程序。招聘主管非常重视文凭和工作资历,他们未必不知道这样做的局限,但如果最终所用非人,能借此辩解自己已经尽力。销售甚至没有办公桌,产出看不到,但能拿回来真金白银的订单。销售虽然不算专业人员,销售部门可以归入工艺型组织。程序型人员拿固定工资的同时,销售从订单(成果)中获得丰厚的提成。也正因为这样的激励和约束,工艺型员工可能不择手段,通过贿赂欺诈获取成果,中国不成熟的体制,加剧了这种风险。

市场工作让公众看到企业的光环,但市场部的产出并没有明确的程序可循,成果也正如那句名言:“不知道哪一半广告费白瞎了”。对解决型员工的管理同样集中于容易量化的方面,市场部频繁地制造新闻点,约请大量媒体,然后催记者发稿,做一大本剪报,满意地展示出来。

套用28原则,20%的问题会被80%的客户问到。在CRM等软件的支持下,客服人员处理这些问题的产出和成果更加清晰。而另外那些问题,一部分能协同其他部门提出可行的解决方案,实在解决不了,客服人员也会尽量表现出解决的诚意,挽留住客户。总之客服部门对标准程序不离不弃。

业务和职能人员以外的管理者,尤其CEO,是员工、股东和传媒关注的焦点,但战略工作的产出和成果很难衡量,尽管很多战略决策多年以后变成神话或笑柄。高管的薪资体系涵盖企业中长期收益,但其实更多的时候也为格雷欣法则挣扎:季度财报要比基业长青更容易看到。郭士纳评价,公司在90天中所做的只能是管理收入。<商业周刊>就登过一个如何管理收入的段子:某著名电信公司由副总裁带队,指挥员工连夜将产品搬到某地,即可入账。一名员工跑地太急,摔倒在地。尽管如此,第二天发布的季报还是比预期低了1美分,于是股价狂跌了N多。

在外包中,组织检查组织的工作。参考<龙象之屁股决定脑袋>一文,制造业的接包商成果能够看到,产出一般不需要看到,但很多跨国企业开始干预供应商产出中涉及的环保和劳工权益问题。服务业的外包反而更接近生产型组织。令我印象非常深刻,某公司市场部懒地算字数,用尺子量公关公司发稿的面积。

说到底,没人喜欢被检查,小时候不喜欢老师检查作业,长大了不喜欢领导检查工作,但目前的企业体制,不能不检查。卢梭(Jean-Jacques Rousseau)有言:“人生而自由,却无往不在枷锁中。”已经从管理扯到哲学了,就此打住。

2007.3.20

本文授权<21世纪经济报道>

Mar 18, 2007

权责对等

二战结束后,美军进行了调整,航空兵部队(AAF)彻底脱离陆军。昔日同袍随即发生组织冲突。地面部队将领不情愿和航空兵将领分享指挥权,甚至担心被强大和风光的航空兵控制,所以不反对空军独立,但坚持保留一定数量的飞机。而空军希望掌握所有的空中力量。1948年西礁会议达成的协定有利于空军,陆军不得装备重于5000磅的固定翼飞机,朝鲜战争马上显示出这种安排的失策。陆军试图修改协定,未能成功。后来陆军有个聪明的将军发现了固定翼的局限,于是大量装备旋转翼的直升机,当今各国军队都采取同样的配置。

两种飞机空中支援效能的优劣,始终有争议。这不重要,重要地是,直升机完全听命于陆军。通常的看法,这类案例反映官僚体制与生俱来的扩张性,权力多多益善。从军官和文官到经理人,莫不如此。但詹姆斯·威尔逊(James Q.Wilson)在<官僚机构>一书中指出,关键在于组织务必使任务和权力匹配。

陆军军官并非只是觉地能召唤飞机很威风,经验告诉他们,在战术上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出动空中支援,在技术上精确打击敌方的,避免误伤己方的地面部队,都需要拥有相应的指挥权。空军军官也不是不屑扫射地面,经验告诉他们,适合执行这种任务的飞机行动缓慢,受到敌空军高速战斗机的威胁。必须保证同等的灵活性,但是高速飞机不适合支援陆军。

空中支援从属于陆军的核心任务:陆战,但几乎和空军的核心任务:空战和战略空袭(轰炸敌军的后方)无关。这两项任务都是单独执行,承受全部胜负后果,但和地面部队协同攻击,就很难计算飞机的贡献比例,陆战最终取决于步兵占领,战绩主要是地面部队地,但如果陆战不力,空军却要分担战败的耻辱。同理,虽然在陆军比在空军的地位高,这支空中力量想加入空军,那就有望改飞核心任务飞机,而留在陆军,不可能转行操纵步枪和坦克,或升任陆军指挥官。就这个角度,直升机的劣势反而是优势,在技战术上都不能改飞空军的核心任务,只能兢兢业业地支援地面部队。

朋友所在公司也遇到类似的问题,每条产品线都希望拥有自己的市场专员,但市场部希望集中所有相关的职位。相信每家企业都程度不同地存在这种冲突,只要任务和权力存在分离和重叠。当尽力使之匹配,而非简单地斥为公司政治。企业是高度绩效导向的组织,即使是政治,也必然体现在业务上。

产品经理并非只是想要更多预算和人员,他们必须完成数字,当然希望市场工作最大程度推进产品短期的销售。市场主管也不仅仅是固守自己的地盘,他们负责经营公司的总体形象,很自然倾向于规划和实施整合所有产品和公司形象的营销方案,相应要集中权力和资源。

市场人员能给高管留下印象,并记入履历地,都是那些更体现创意和执行力的超级项目。但这些项目对销售往往没什么直接地帮助。有帮助地是大量短平快的营销活动,但在市场人员看来,这些活动都没什么技术含量。有些活动的短期效益显著,但长远损害公司形象,也会遭到市场部的“打压”。朋友公司的业务相对短线,产品经理得到了自己的市场专员,理论上还接受市场部指导。沟通费时费力不说,预算和人员都已脱离市场部控制,这种指导能落实到什么程度。换作更小或更长线的公司,再或者这家公司所在行业逐渐成熟,也许会是相反的安排。

这些市场专员们就像陆军的直升机,以销售为工作重心。如果打算终生从事这个事业,也许不利于提升能力和职位,那应该谋求到市场部去。但对新人而言,大活动量,独当一/全面,正是锻炼的机会。还可能产品线做大,独立为子公司,有望创建和领导市场部。那时产品线分化,又会重演这种冲突。

我猜想这种现象在中国企业很普遍。我们的市场,即任务变化很快,但管理,即授权体制还不成熟。经过20年发展,很多中国企业已形成相当的规模和内部分化,任务和权力脱节的可能也越大。外企的组织经验更丰富,但有不少案例,本土团队和全球总部之间激烈地冲突。

组织已然双重薄弱,传统文化更呈两个极端,中庸之道其实是和稀泥,指望个人的觉悟来弥补体制的不足。帝王心术源远流长,甚至故意割裂任务和权力,令下属互相牵制,以维护高管的权威。这在历史上是宋朝积贫积弱的重要原因。过犹不及,都无助于解决甚至加剧组织的冲突。抽刀断水水更流,忽略动态流程的关联,在静态组织图上划分权责,如同让空军控制所有飞机,分地越清,也就越扭曲。要真正地分清,高管应该深入基层考察任务与权力,而不是端坐在会议室里调节矛盾。

2007.3.14

授权<21世纪经济报道>

Mar 6, 2007

龙象之屁股决定脑袋

人们赤脚盘腿,坐在某位清癯的白袍智者面前,聚精会神于黑板上的教诲:集中、持续和合作。你多半会猜这是在练瑜珈。这是当今美国商界流行的印度式管理培训。你之所以这么猜,也正是这种培训的可疑之处。情商很重要,但来自多年生活的历练。狭义的管理和管理培训,应当具备某种可执行性。据说打坐的那群人中不乏GE等知名公司的当家人。近来美国商界又“发现”了印度式管理,为什么要说又?因为他们还发现过日本和中国式管理。那些东方管理经典,以<孙子兵法>和<薄伽梵歌>为代表,并非刚出土的文物。为什么直到此时,才成为某种可以称为管理的东西?

国内有媒体把两本经典简单对立,理解为斗争和内敛。实际上两国传统文化都兼具这两面。<孙子兵法>非常地冷静,对集中、持续和合作亦有深刻的理解。中国还有儒的中庸,道和禅的超脱。而<薄伽梵歌>的缘起,教导内敛是为了克服王子畏战的心理,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湿婆(Shiva)是毁灭之神。如果文化决定论成立,为什么中印企业分别只选择了斗争和内敛,而放弃了另一面?

文化决定论的片面不限于此,总是“发现”文化对管理积极的影响,但往往历史越悠久的地方,文化越构成企业无法削减的成本,而非值得争取的收益。这不代表完全赞成由泰罗(Frederick W.Taylor)开创的科学管理派。管理是门实践科学,不可能像工程科学那样放之四海皆准。

在中国和印度的实践中,增长最快的都是外包产业,分别接包制造和服务,主要优势都是丰富廉价的人力资源。产业链上服务业的成熟要晚于制造业,相应服务业外包和印度起飞也就十年,而制造业外包其实从战后日本复兴已经开始。中印的经济“奇迹”不仅来自国内改革的人和,更有国际产业变迁的天时。

外包能够开展,发包方须有效地管理接包方。在制造业中,主要通过产品的质量和价格来选择和监控接包方,双方流程相对独立。而服务业外包具体被称为商业流程外包(BPO),顾名思义,最终客户与发接包三方的流程始终紧密配合,主要通过规则实时地互动,而不是用标准事前事后监控。

产品高度同质,外包属于批发,对于接包商,质量和价格毫厘之差生死攸关,发包方更会有意培养接包商之间的竞争以精益求精,不断压价。服务却天然定制,虽然外包地也是低附加值环节,还是相当地差异化,合作一段时间后,就比其它接包商具有明显的优势,发包方当然也倾向于“集中、持续和合作”。

制造业外包如同4 x 100接力赛,首要地是每一棒尽力争先,至少不落后太多,其次才是平稳接棒。服务业外包如同舞林大会,首要地是和自己舞伴心有灵犀、形影相随,其次才对个人的舞艺横向比较。正是这种商业模式的差异,而非别的什么玄虚,决定了中国企业好战和印度企业内敛的文化。同处在价值链低端,被发包方管理,大部分企业甚至从未经营过完整的流程,所谓中国或印度式管理目前还只是美好的理想。而对于美式管理,与其嘲笑他们喜欢炒作概念,不如当做开放的心态来学习。引以为鉴,日本智者谆谆教导美国经理人质量圈等理念的时候,可曾想到有今天?

也决定了未来的发展。产品有形,容易仿制,西方企业几乎在各行各业,都遭遇众多的中国低端竞争对手。流程相对独立,接包方做大以后,很自然想单干。印度商人通常不会这样和西方企业肉搏,除了难以模仿,流程依赖的原因,也许更重要地是客户在哪里。从这个角度,我更看好我们的企业。

服务业的客户显然比制造业高端:组织比个人高、差异化比同质化高。中国企业潜在的国内客户就比印度多,何况人均GDP、基础建设水平等等本就高些。中国企业“出口转内销”,仍遵循已由西方证明的产业升级路径:从制造到服务。但由外包成就服务业,如何逆推国内制造业,并无先例。

中国企业大有可为的一个方向是工艺设计。在价值链上接近现有环节,又是集成了技术、工艺和客户体验的完整流程,比核心技术和传统品牌更具执行性,也不是很多国产手机厂商那种华而不实的换壳和降价把戏。能满足挑剔而善变的中国消费者,就有信心走出去。

而直营海外客户,目前很多中国产品尚能保持,飘洋过海仍比西方本土生产便宜,主要的威胁是贸易壁垒。印度企业也许能将更多海外服务岗位转移到印度,但那些只能本土生产的高端服务,例如商业咨询,只有语言优势远远不够。耐人寻味地是,中国制造业和印度服务业正在努力开拓对方的市场。

国际并购也是选择。虽然二者都以“互补”为并购的诉求,中国企业倾向于把对方的品牌和技术嵌入自己产品,这很难,也许应该考虑其它的国际化道路。印度企业更多地发挥流程匹配(合作)能力,较少涉及流程的运维和重组,这也许才是印度国际并购成功率较高的“秘诀”,但其长远的发展恐怕有限。国内有媒体报道了印度企业高度的社会责任感,似乎与我们形成鲜明对比。其实都反映了公共管理的欠缺。冈纳·缪尔达尔(Gunnar Myrdal)在<亚洲的戏剧>一书中评价南亚都是“软国家”,所谓责任感是无奈委婉的说法。而中国企业社会责任的呼声越高,越折射出政府的GDP崇拜和监管不力。

文化更多地体现在企业的外部环境。更深的层次,外包是用中印廉价的人力资源交换西方先进的商业体制。最近印度制造业风生水起,也许将要开创一种新工业化模式,激励我们亦扩大内需。真正的中国和印度式管理之兴,还需要两国产官学各界艰巨的努力,而非陶醉于美国经理人浅显的推崇。

2007.3.5

本文授权<21世纪经济报道>

Feb 10, 2007

进化的迷思

很多中国企业很欣赏这则寓言:在非洲大草原,每天太阳升起,狮子追逐,羚羊逃窜、为了生存都奋力奔跑。看似达尔文(Charles Darwin)的自然选择学说,其实更接近拉马克(Jean Baptiste de Lemarck)的用进废退和获得性遗传法则。后者已被证明是错误地,也令我们反思企业的竞争和进化。拉马克早于<物种起源>50年写成<动物学哲学>,设想动物在环境影响下,经常使用的器官逐渐增强,不常用的则退化。在上面的例子里,就是狮子和羚羊腿上的肌肉越跑越粗壮。如此这般用进废退,并且代代相传,最终产生新物种。但深入研究表明后天获得的性状不能遗传,其中很著名和变态的一个试验,连续切断22代老鼠的尾巴,第23代仍然拖着尾巴出世。

达尔文则认为,遗传变异经过自然选择,优胜劣汰,实现进化。在他的时代,遗传变异的原理还不清楚,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是通过基因。数百万年过去,狮子和羚羊生生不息、奔跑不止,猿却进化成人,发展出更高级的技术和社会进步,走兽中跑地最快的猎豹也跑不过汽车和子弹。这个寓言更耐人寻味。

当创业者白手起家,经理人受命成立新部门或进入新市场,会根据这样一些信息搭建管理架构,包括他们从前的职业经验,商学院和财经媒体的学习,有时能得到投资人和咨询公司的指导,文化背景等等。这些信息可以视为企业的基因。某些创意和负面的经验则带来企业基因的变异。同样,企业基因/管理架构相对稳定,尽管人财物和信息总是在高速运动中。相似基因/架构的企业,也可能表象差异悬殊。竞争分成两层:所有企业都要奔跑提升能力,但始终在基因/架构允许的范围内,少数的基因变异,经过市场选择,优胜劣汰,进化出商业新物种。

不同地是,企业可以用进废退和获得性遗传,新旧部门的能力总是持平,但还是无助于甚至阻碍进化。路易·郭士纳(Louis Gerstner)在<谁说大象不能跳舞>中写道:“成功的组织几乎总会建立这样的文化氛围,强化使组织强大的那些因素的作用。当环境发生变化,组织文化很难变革……”

二十年来,我们看到中国企业越跑越快,却几乎没有发现什么新物种。近期行业和国际化集体受挫的案例,显示原有的架构已跑到了极限。很多企业管理上人事动荡,市场上大起大落,连稳定的架构都没有,更不用说进化了。还有企业勇敢地切掉自己的尾巴。

达尔文解释为什么低等生物仍广泛存在:“自然选择即最适者生存,不一定包含进步性的发展。”大部分企业定位低端市场,很多中国商家小日子也很滋润,但那些已经成长为行业、甚至世界“隐形冠军”的企业,国家、人民和他们自己都期许“进步性的发展”。

参考先行者,日本企业有精益制造这样优秀的基因,但之后似乎不再进化,还给我们树立榜样,用过劳死挑战奔跑的极限。而翻开美国的管理书籍,<执行>等等还是强调奔跑,<大规模定制>这样一些却提倡变异,相信很多变异经不住市场选择,但进化求存的大前途是有地。

即使外来的优秀基因,也要接受中国市场的选择。我们进化的阻碍还有很多,在大环境,市场体制尚未完全确立,优不胜劣不汰,传统文化非常地保守等等,在小环境,才发展二十年,也许基因变异还太少。参考进化论关于突变的研究,这意味着进化的机会不是少,而是根本没有。

突变是进化论的重大盲点,按照传统的渐变观点,如果恐龙进化成鸟,应有一系列大量过渡物种,从1%鸟-99%恐龙到99%鸟-1%恐龙,但对应的化石迄今发现很少,已发现的是否过渡物种也有争议。于是有学者提出“间断平衡”假说,强调基因突变和地理隔绝,回避了化石的匮乏,逻辑上未免牵强。虽是生物学的门外汉,但我知道现存和“化石”企业中,过渡物种同样罕见,也许能提供某种启示。传统PC厂商从分销转直销的努力全都失败了,这些过渡物种还没接受市场选择,内部机能已经紊乱。他们不是没有直销的基因,大客户始终以直销方式运作,但在小企业和个人市场,就被屏蔽了。

这种内部平衡的法则也许是最早最重要的进化,从单细胞到禽兽一脉相承。商业进化史上可与之相比地,也许有15世纪热那亚人总结复式记账法,19世纪美国铁路公司成立时,电报还没有发明,通过严格对表预定火车运行时间。只有那些基因组合平衡的生物和企业,才能存活,接受自然和市场的选择。研究表明,DNA链条各个环节常有多种基因组备选,表达之一而屏蔽其余。那些x%鸟-(100-x)%恐龙,要么夭折在蛋里,要么沉睡在基因中,仍然长成100%的恐龙。与“间断平衡”强调的地理隔绝正相反,通过广泛的交配,最终有一天,凑齐100%的鸟,从恐龙蛋里钻出来,飞上云宵。

IBM从大型机转型服务,也显示出相似的进化模式。据郭士纳回忆,转型前“不是没有软件业务,而是没有软件意识”,服务业务则附属销售部门,是“产品业务的辅助和延伸”。可行的变革策略是使服务“不会被视为对整个传统产品部门的挑战,而是与他们的巨大新兴联盟。”

那些也有志于进化的企业和经理人,在进化的过程中应具备如下素质:首先是敏锐,从不变中发现渐变,和开放,市场上除了竞争还有新基因,其次圆融,系统地分析和管理,最后果敢,冈纳·缪尔达尔(Gunnar Myrdal)在<亚洲的戏剧>一书中评价:“引起大而快的变化比小而慢的变化常常不是更难,而是更容易。”约6亿年前,在几百万年“很短”的时期内进化出绝大多数无脊椎动物门,被称做寒武纪生命大爆发。另外一些时期则发生大灭绝,比如人们熟知的约6500万年前,恐龙消失了。过去十年我们见证了全球网络公司的大爆发大灭绝,未来也许可以期待中国企业群体的某种突变,而不是整天跑地上气不接下气。

2007.2.7

本文授权<21世纪经济报道>

Feb 3, 2007

Segway最终幻想

朋友的公司正在做Segway载体广告的项目。据查,这种有趣的产品学名叫“自动平衡人类运输机”。通俗地讲,是一辆两轮电动车,站上踏板,扶住操纵杆,重心前倾就前进,后仰就后退,站直就停住。我正热烈期待去她那玩,同时作为商业观察员,对其经营也颇感兴趣。Segway问世已有六年,始终叫好不叫座。太贵不说,单价5000美元,4万人民币,在国内能买辆不赖的小车了。续航里程也有限,新款i2和x2型分别能跑约38.6和 20 公里。有位好事者乔希·考德威尔(Josh Caldwell)驾Segway环游美国,每晚要充15块电池。一辆吉普车跟拍他的行为艺术,顺便运电池。

根据经验,解决这些技术问题只是时间问题,最大的挑战在应用和市场定位。多种中文命名就反映了这种困境。“自动平衡”是技术独到之处,除此之外比其它“人类运输”方式有什么不可替代的优势?<商业周刊>中文版称之为踏板车,自行车也叫脚踏车,同样无污染却便宜地多。网站中国艺术设计联盟的文章干脆叫两轮汽车,四轮汽车有污染却运力大地多,电动四轮汽车也正在开发和普及。

公司高层也有分歧。发明者和现任董事长迪恩·卡门(Dean Kamen)原本希望提供城市交通和污染解决方案,风险投资人约翰·多尔(John Doerr)曾预言所有城市将围绕Segway重新设计。但两年前多尔请来的CEO詹姆斯·诺德(James Norrod)就务实地多,“如果人们想要,我就应该给他们四个轮子。”不能简单地责怪诺德目光短浅,经理人的作用就是消除不确定性,平衡短期和长期收益。但这种战略短期收益也很可疑。四个轮子不是如果,是已经,人们想要Segway给点新意。放弃“自动平衡”的技术优势和眼球经济,又没有传统汽车巨头财大气粗、驾轻就熟,竞争力何在?

关于创新,历来有两个误区。工科背景的创业者总会沉迷于技术的先进性,而忽视市场的适用性。一位同行讲他见过很多中国人致力于开发英文手写输入,有天居然碰到一个老外在开发中文手写输入,问他为什么不去开发英文,回答,最简便的英文输入是用26个键而不是手写。

另一些创业者则倾向于将新技术嵌入成熟的商业模式,锦上添花而已,不能充分地发挥其潜力。网景被微软用免费捆绑操作系统的浏览器打垮了。后来人们目睹雅虎的成功,就想到当初如果网景放弃做一家超越微软的软件公司的念头,转营门户网站,也许就不会失败。这两种误区在国内都更为严重。有多方面原因:多年计划经济没有市场意识,缺乏成熟的经理人和投资人,更不用说技术和商业的通才。管理水平有限,技术和市场导向难以协同。中国人的思维方式重经验轻逻辑。体制的惰性太大。

言归正传,诺德发问:“它还能用在什么地方?”答案是军事或工业用无人驾驶工具或配备Segway计算机和电动机,平稳翻越障碍的多人驾驶工具。前者已推出高尔夫球车专用型,还向警察、亚马逊、迪斯尼和联邦快递等机构卖出一些,这些机构的员工处于运动状态、并且深入群众,有利于推销Segway。

但机构的需求有限,锦上添花而已。更重要地是,机构市场和个人市场总是不同的路数,既然是“个人交通工具”,早晚要面对消费者。PC商用和消费、OEM和DIY,手机零售和运营商采购,坦克和履带拖拉机,都在技术上相通,但商业模式大相径庭。参考多人自行车的市场份额,多人Segway也没多少想象空间。

有不少粉丝打过电话,但直到2005年3月,亚马逊上才有订购。除了上述的价格和电池问题,公司方面称使用前需要指导才能保证安全,而网上销售没法面对面指导。这个问题暴露出Segway困境的根源,四轮汽车驾驶更复杂和危险,但有专业的驾校和警察叔叔,厂商只需操心产品质量。卡门和多尔的失望,诺德的妥协也是同样的原因:伟大的产品,不仅仅源于产品本身,更有赖于围绕这个产品构建的系统。技术创新之后还要有应用和制度的创新。卡门“想要解决的别人却不认为是问题”,光站上踏板改变重心解决不了问题。这也许不是Segway的失败,而是四轮汽车太成功了。

四轮汽车能普及,首先归功于福特发明的流水线,单车成本从728降到12.5人工小时,“汽车价格每下降1美元,就多争取1000名顾客”。其次汽车数量增加,带动石油、修配、零售、物流、交通等产业的发展,最终塑造了现代城市,如此丰富多彩、井井有条又骄奢淫逸、混乱不堪,反过来又促进汽车的销售。

高管们并非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历史和现实,成功游说华盛顿和各州立法机构允许Segway使用人行道,欧美国家大都没有专用的自行车道。但可能还是锦上添花。而且带来新的风险,Segway重约80磅,时速约12.5英里,撞到人估计比自行车严重。

我还突发奇想,大型超市可以把它当作代步购物车,发给那些购物狂女人,既能放松踩着高跟鞋的纤细脚掌,更能解救无数男性同胞苦力。但超市也是整合的系统。可能要拓宽过道,会否减少营收。特别要升高货架,在零售专家眼里,平视和斜视价值悬殊。例如屈臣氏,主要面向女性消费者,将货架高度从1.65米调整为1.4米,其主销产品陈列高度一般在1.3-1.5米之间。四轮汽车系统百弊从生,但短期内还难以废弃。也许可以指望石油资源枯竭比预计地更快,海湾爆发大规模冲突,各国签订更严格的环保条约,核聚变成功商用,提供无穷的廉价能源等等。当代经理人需要国际政治和技术视野,但管理应建立在可控的基础上。卡门哀叹:“生命对于渐进主义者来说实在太短暂。”

事在人为。如果我是卡门,会像很多IT创业者那样,继续担任CEO。Segway在多尔家乡盖了7.7万平方英尺的工厂,地点和面积都很奇怪。搬到中国,应该能把价格降低很多。中国还有家造电池很在行的公司比亚迪,虽然王传福也在造四轮汽车,但不妨请他吃饭聊聊。更重要地是,这里适合建梦想之城。

中国汽车化程度和城建造价都比西方低,还有专用的自行车道。Segway迄今三轮融资圈到1.362亿美元。如果把这些钱砸在中国南方某县或镇,建厂建城,公路楼房商店统统基于Segway重新设计,无疑是个疯狂的计划,也可能不够,据我的同学、地产业资深Cusultant Boris林估算,大约能平地起10万人的社区。但总是个机会,让实践检验,卡门不再哀叹,以后的城市规划者多一种选择。

2007.1.31

本文授权<21世纪经济报道>

Jan 17, 2007

蓝长平二之盲人摸象

蓝长平二不是一个日本人,而是四个Idea:蓝海战略、长尾理论、世界是平的,web2.0。把它们相提并论,不是因为都正流行,前三个还出了畅销书,依我看,是在说同一个事物,就是商业的未来。但可惜也都如同盲人摸象。这头商业大象尚未定型,我也只能说个概貌:消费者以web2.0的方式,聚合成众多细分市场,即长尾。厂商则分成两类,参考IT业的代工模式,一类向特定的细分市场提供差异化价值,一类向差异化厂商甚至最终用户提供低成本的模块,两类相加即蓝海。越来越多模块外包给发展中国家,看上去世界变平了。

而在从前,大部分厂商压制差异化来生产低成本价值,即红海。没有<蓝海战略>说地那样不堪,而是由技术推动制造,再营销大众市场,潮起潮落。少数厂商生产昂贵的差异化产品和服务,可以称为蓝澡盆。生产高度集中在发达国家,发展中国家主要充当原料产地,国际分工结构如同金字塔,世界是尖的。

当低成本价值逐渐饱和,按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,大众产生了差异化需求。信息技术进一步降低成本,是为web1.0。然后开始革命:消费者获得“网聚人的力量”和同道中人横向连接,将大众市场细分,“我能”表达需求和厂商纵向连接,推动厂商改造组织和流程,实现“随需应变”。此前生产也逐渐模块化,从而能将低成本价值外包,也包括离岸外包,同时向价值链高端持续提升,直至差异化。外包进一步降低成本,同时增加模块种类,蓝海才有可能。最初仍然采取“技工贸”传统流程,随着需求的纵横捭阖,转向“贸工技”,蓝海才最终实现。当然这里的贸易绝非搬箱子那样没有技术含量。

两个流程完全是反地,如同倒立飞奔。郭士纳所著<谁说大象不能跳舞>一书记述了IBM从硬件转型服务的艰难历程,硬件和服务分别是企业计算市场的低成本和差异化价值。PC分销厂商复制戴尔的直销模式,会先和自己打架。不过戴尔虽然是贸工技,却仍然提供低成本价值。

看看这四个Idea都摸到了哪里。

撰写<蓝海战略>的两位天才教授观察到厂商低成本差异化的现象,却声称只需将原有的低成本价值拆东墙补西墙,而不是开放和颠覆企业。能看到独特的风景,是因为骑在大象背上,而不是那些骑驴的人没有赶象的小棍,或者从前的管理者和教授全都是战略白痴。这太可笑了。 低成本,正是两位天才教授极力否定的结构主义:“系统层面的变化是由市场结构的外部因素诱发的……”差异化,正是他们极力鼓吹的重建主义,只能说心虚。“超越产业竞争”更是春秋大梦,正相反,差异化市场的门槛为零,低成本厂商超然局外,一视同仁。而“开创全新市场”也要抱团的消费者需求先行。

<长尾理论>的作者克里斯·安德森(Chris Anderson)几乎观察到全部的现象,但在“丰饶经济学”的思维定式中陷得太深,误以为成本低到极点,就是差异化。他摸过旧大象的小尾巴,消费者被厂商拖着走,当他摸到新大象的长鼻子,消费者已反客为主,仍然以为是条尾巴。

其实传统厂商从未放弃过细分市场,而是放弃产品的个性,侯宝林有个段子讲卖布吆喝,不论高矮,全给扯二尺。差异化则讲究量体裁衣,长尾的“短头”并非相对缩小的大众市场,而是较大的新兴细分市场。传统小厂商上网降成本,还是没个性。“革命是暴动,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。”消费者买得起也远远不够,更重要地是,愿意为贴心的产品付出金钱和精力,并和同道中人热烈交流。“生产工具的普及”,“业余生产者”,“集体生产的力量”,“声誉经济”,“不是以商业利益为目标”等等,都本末倒置。也不必为长尾中的“垃圾”产品辩护,只要是按需定制,只能说这个人垃圾。

“eBay还算不上一个完美的长尾市场……为什么没有亚马逊那样的推荐系统、产品评论、价格和等级排名以及其它形式的过滤器?”我认识两个淘宝卖家都只卖自己喜欢的衣服,世上还有什么过滤器比人好用?其实亚马逊才不完美,公认属于web1.0阵营。安德森和这个案例贴得太近了。

托马斯·弗里德曼(Thomas L.Freidman)观察到了低成本价值的国际竞争,但无视差异化而夸大了竞争,这也不能削平反而拔高国际分工的金字塔。他发现美国大象和第三世界小毛驴的脚底板都着地,就兴高采烈地宣布:世界是平的。但我们这些骑驴的人只会往上看,发现骑象的人脚底板比我们头项都高。

真正的平仅存于某些新兴市场,如中国的门户和搜索。环球同此(生产和消费差异化价值)凉热,还是很遥远的事。政治,即财富的分配,在国际和国内,都总是不如经济,即财富的生产那样平。经济越平,反而可能和政治的落差越大,也就越适合索罗斯(George Soros)这样的高手玩漂移,同时把别人挤到沟里去。

Web2.0定义模糊倒不碍事,重要地是商业模式。参考豆瓣始终盈利,是与web1.0网站分成,再早还有“鼠标+水泥”的说法,可知很多Web2.0网站只摸到两根象牙,甚至拿一根冒充两根,但都脱离大象的身体,反而不能卖钱。他们很苦恼,但还是沉迷于象牙加工技术。也许应该试着养一头长象牙的大象。为什么叫它们Idea,而不是理论什么地,论名字,都是在描述某种现象而非本质,万有引力定律就不叫苹果下坠定律。论内容,都过于迷信技术(战略是商学院的传统技术),局限生产而不是消费和分配的视角。论态度,都缺乏冷静的观察而迎合了变革时期躁动的心理。

<蓝海战略>给平庸的经理人、<长尾理论>给惨淡的小企业,<世界是平地>给贫困的发展中国家,web2.0给烧钱的网站以廉价的幻想。幻想一定会破灭地。鲁迅先生说:“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。”

2007.1.12

本文授权<21世纪经济报道>

商学院何以不重商

新年伊始,<商业周刊/中文版>发表了理查德·施马伦西(Richard Schmanlensee)的文章<商学院何以不重“商”>,讨论的由头是“最近很多批评人士认为MBA课程片面强调分析(做什么)而忽略了管理(怎么做)”,作者的身份是麻省理工(MIT)斯隆商学院院长,都很敏感。但细读这份“检讨”,未免避重就轻。最了解你弱点地是对手。管理学怪才明茨伯格(Henry Mintzberg)始终看MBA教育不爽,写了一大本<管理者而非MBA>,就要尖刻地多,还创立与之竞争的国际实践管理硕士项目(IMPM)。但院长做出如下判断,“很多人愿意也急于解决这一问题,但是都和我一样,并不是很确定该怎么做。”

参考该书,不只是最近,这种争议贯穿管理教育史。1881年宾夕法尼亚大学第一个本科项目的创建者约瑟夫·沃顿(Joseph Wharton)就批评当时学院盛行的“从实践中学习”。此后不断涌现“老笑话说MBA就是靠分析来管理(management by analysis)”一类的意见,但从来也没能阻挡MBA教育事业的蒸蒸日上。

在院长看来,罪魁祸首是现有学术体系,鼓励发论文而不是实践研究。明茨伯格则痛斥商学院内部的条块分割,“……从事的是突出专业,而不是归纳综合,关注的是商业职能,而不是管理实践。”显然这种绩效也功不可没。但两位高人都没想到还是不敢得罪客户:难道一百多年来,成千上万的公司和MBA毕业生在实践中没发现这个问题吗?

假定公司发现了,并从此削减对MBA的招聘,以及现有MBA加薪和提升的机会,即使公司都被骗过了,部分MBA凭着天赋和运气上位以后,引以为鉴,也不肯提携晚辈,但能够忠告亲戚朋友的孩子,那么商学院招不到人,也拉不到赞助,早就关门大吉,更不可能让学术论文称王称霸。

我们不能低估这么多人的智慧,只能猜测他们并不觉地这是个问题。那么问题就更严重了,难道公司的绩效评估也不强调实践,不是真金白银的硬指标吗?股东很生气,后果很严重。不能简单地说是或否,某种程度上,正是因为管理重实践,才导致人力资源和组织行为方面的脱节。

正如明茨伯格所说,管理学不能像工程学一样“在实践之前和情境之外被人传授”,但人力资源工作就要求在实践之前情境之外选拔管理人才。即使已有相当的实践,也未必适合本公司独特的情境,更不用说MBA招生要求最低两年工龄,能深入实践和情境到什么程度。怎么办?

退而求其次,不妨这样想,只要公司重金以求MBA,聪明人必然趋之若骛,聪明人也更可能实践出真知和适应情境。先有入学考试,再在课程中强调分析,高难度的智力测验层层选拔,最后剩下的一定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。当年唐太宗看着大堆科举士子,很happy地说:“天下英雄尽入我毂中矣”。相应,激烈的入学竞争、两三年时间和大把银子的高昂成本,让有志于管理但天资稍逊的人望而却步。与其说是学费,不如说是营销费用。两年工龄也另有深意,未必能积累多少实践的经验,但足够培养自知之明,有没有实践的潜力,进一步排除掉那些高分低能的聪明人。

这第二种机制的逻辑在于,管理者最终还是要接受实践的检验。有种说法,MBA文凭的价值集中在最初3-5年内,然后逐渐衰减。在这段时间内,他们主要承担各种强调分析和突出专业的工作,之后才有机会真正意义地管理和归纳综合。可以视为商学院和企业分别提供管理初级和高级教育。

也显示现行商业体制的条块分割。某大型航空公司的高管说:“每当我们遇到问题,就会建立一个部门来处理它,如果你想看看我们这些年处理过的所有问题,那就看看我们总部有什么部门吧!”明茨伯格用这个例子来嘲笑商学院同样失败,可这难道不正是其成功之处吗?用管理的行话,叫“客户导向”?

看起来矛盾,条块分割正是为了协同,以一种机械的方式。重分析轻实践也有相似的作用。历史学家黄仁宇描述明朝的官僚体系向最低效的部门看齐,显然分析比实践更容易量化和趋同,分析出众的团队胜过实践的孤胆英雄。学术体系鼓励发论文也不仅仅是因为学术,论文按篇好数。

院长“不是很确定”是很谦虚,因为问题早已超出商学院。而IMPM项目也许更“实践”,难保不是五十步笑百步,但肯定编不出更高明的智力测验,也就不能让公司开出更高薪,也就引不来聪明人。毕业生还是要从分析做起却学艺不精,也没有规模效益,能和MBA们协同。因为成功所以失败,明茨伯格精神可嘉。

院长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,还是给出了解决方案,“学生直接从有实践经验的教授那里获得更多商业知识”,举出的例子却是杰克·韦尔奇(Jack Welch)在斯隆商学院开讲<赢>,小商学院就甭想了,即使斯隆商学院,也不太可能请到第一CEO做专职教授。这也像一个营销行为。

或者可以聘请那些有经验不著名的管理者。但企业在这个问题上多半会执行双重标准,他们假装不知道MBA们在商学院学不到实践,但不会承认管理者在商学院执教可以算实践的资历,那么事业处在中途的经理人就不会半路出家。当然,现行学术体系也容不下他们。

两位高人对这个问题较真,其实还是重分析轻实践的思路。别的批评者多半也和学院沾边。他们执着于商学院的理想模型,该做什么。经理人就只考虑给定脱离实践和情境的前提,该怎么做,而不会自寻烦恼。就像职业杀手,从不关心目标该不该死,雇主是什么动机。一直以来整个体制不是运行地很好吗?

但就像王家卫电影<堕落天使>的对白,“杀手也有小学同学”,在这个完美的秩序中总有一些游离的人和思想。明茨伯格始终叛逆,或者有改朝换代的雄心,而施马伦西即使做到闻名遐迩的斯隆商学院院长,可谓体制化到项点,还是不由地思考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。耐人寻味地是,文后注解院长开春即将离职。也许他对体制的弊端早就心知肚明,直到此时才敢开诚布公,甚至他游离的想法和作法遭到了学术体系的惩罚。但这短短的一篇纸,就像很多商学院的案例,提供的信息太少。在此祝施老身体健康,工作顺利。

从来并非永远如此。还是客户导向,如果经济增长更多地来自中小企业,MBA更多地创业而不是就业,一开始就深入实践,必须向市场而不是上级和人力资源经理证明自己的聪明才智,那么商学院为了生存,就必须改变一百多年来的积习。

在电影<黑超特警>中,外星人管理局安排了别开生面的招聘测试。纽约警察威尔·史密斯(Will Smith)提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,一同参加测试的军队精英马上举手,我知道,要做“best of best”。很搞笑。史密斯最后被录取了。

2007.1.10

本文授权<21世纪经济报道>

Jan 16, 2007

组织新来的年轻人

詹姆斯·威尔逊(James Q.Wilson)所著<官僚机构>开篇引用了一个经典案例。1940年,德军在六周内就击败英法联军,开创“闪电战”的神话。但深入的研究指出:战前联军拥有兵力和装备优势,获得了较充分的情报,德国高级将领认为作战计划“超越合理的极限”,关键的战线是由步兵而非坦克和飞机突破地,等等。关键的差异在于组织。法国步兵12人一班操作重机枪,其中只有3名步枪兵,训练也较差。德军步兵班则分为两部分,7人突击组配备步枪或冲锋枪,另外4人操作轻机枪跟进掩护。在战术上分别利于防御工事和机动冲锋。为了执行这样的战术,德军“任务导向的指挥系统”赋予前线军官极大的行动自由。

也决定了新技术,法军将坦克分散掩护步兵,德军则集中使用装甲部队扩大步兵的战果。以及战略,法国耗费巨资在边界修建马其诺防线(Maginot Line),几乎将陆军全部装进工事。但德军大迂回绕过防线北端,从阿登山区突入。当法军仍然坐等德军冲上来被机枪横扫的时候,巴黎陷落了。

这是出自哪些天才和白痴的设计?传统的会战集中大规模步兵正面突击,但在一战中西线开战不久,这种战术就被主要由战壕和机枪构成的防御体系粉碎,双方都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一无所获。是这段战史塑造了法军,以后的政治家和将领都得不到足够的资源加以彻底重组。但一战德国失败了,证明经不起消耗,军队大部分被解散,纳粹上台以后,重新武装,能够采取灵活的架构。今天的管理者也经常会像当年的法国将领们一样蒙羞,他们不乏规划战略的智慧,已经拥有,也可以新招募相当数量合格的员工,但很少有机会亲手创建,多半继承现成的组织,也就限定了技战术和战略发挥的空间。当组织已不合时宜,失败简直是一定地。

管理学者从不否认要根据环境来制定战略,往往更多地指外部环境,即市场。但市场于竞争对手一视同仁,而且通过战略差异化可以转换市场,如果定义手表是计时工具,那就跟怀表竞争,是玩具,那就跟Hello Kitty竞争。但内部环境,即组织却总是存在重大差异,难以回避和改变。

这难道不是“组织创新”的机会吗?往往穷极才能思变,但正如宏碁创始人施振荣评价国际并购,恶化的速度总会超过改善的速度。临危受命也接受了改组的权力,但组织是集体的产物,个体却是组织的产物,权力越大,受组织的潜移默化也越大。即使改组有所进展,成本之高,也许还不如另起炉灶。

事实令人沮丧。经济学假定企业是个生产函数,这边投入一个数字,那边就产出一个。管理学的各项主题,除了组织行为以外,大都假定和组织无关,或者能获得相应的组织支持。咨询公司假定好的经理人,当然还有咨询顾问放之四海皆准。这些假定要么过于简略,要么根本就站不住脚。

相比组织悠久的历史,企业十分年轻。罗马人除了组织几乎没有发明什么,成吉思汗只用十余万战士就横扫欧亚大陆,但很快被各民族同化。无形的东西也有形地存在,使徒保罗(Paul)创建了基督教会,儒教的教会是官僚体系和家庭。进入近代,新教各宗的组织也是新地,而中国的政府组织几乎完全重建。一战于1918年结束,时隔22年,曾经成功的组织遭受了惨败。如果从1984年城市改革算起,中国当代商业史,也是商业组织史到现在也是22年。很多中国企业正面临法军1940年那样的危险,同时给其它企业,可能是本土企业,也可能是外企,创造某种神话的机会。

中国企业程度不同地继承了计划经济下的各种组织。基于计划经济的特点,加之当时的国际国内政治环境,都带有浓厚的军事化管理的色彩,更可以追溯到战争年代的组织形态。也就不奇怪,中国企业大多像一战中的攻击方,采取人海战术,不计牺牲地冲锋。区别在于,这种战术在低端市场总能战无不胜。

但当他们试图进一步扩大战果,却发现,在更加技术导向的市场,遭到重机枪的无情压制,在更加客户导向的市场,缺乏德军的机动性。不但无法维持从前的攻势,在手机这样一些行业甚至丢掉了大量份额。我们看到了很多加强重机枪和机动性的努力,但至今乏善可陈。也许需要从班一级改造组织。

除了计划经济的组织遗产,很多中国企业都带有企业家浓厚的个人色彩。22年风云,廉颇老矣,最近就出现一波接班的浪潮。这是对他们创立的组织生命力和适应性的严峻考验。如同在壁砖上作水彩画,大雨过后,水彩将被冲走,只有壁砖留下来,也可能掉下来。

很多中国企业还对“企业文化”推崇备至。但就像组织中的个体一样,集体意识也是特定组织形态的产物。当年的法军即使能培养出进取精神,也很难移动重机枪,或者集结较弱的1/4兵力,没有火力掩护去迎战德军。这些所谓文化唯一的价值就是催眠企业战士不辞劳苦,勉强维持低效的商业模式。部分中国企业家也清醒地意识到和西方企业组织上的差距,虚心学习,甚至提出“先固化,再优化”。但这是否能取代或整合现有的组织而不会激烈冲突甚至反而被同化?而且西方企业因市场、技术和历史的不同,组织形态多样,并随着环境而变化。但目前好像只在学IBM。

西方企业也未必不会出现1940年那样的戏剧性。各种组织形态总是能追溯到19世纪下半期的美国铁路公司。被形象地称为金字塔组织,曾经越长越高后又逐渐降低。会计事务所等知识型企业的组织历来和制造业不同。新兴的网络公司,更出现一些无法归档的组织创新。

例如Google的员工可自由编成研发小组,申请资源,相应管理层次也很扁平。这种研发体系失败率很高,但适合开放多变的搜索市场。其竞争对手微软的组织更集权一些,但又比更早的IBM和HP灵活。可谓江山代有才人出。见微知著,学者们对网络型组织提出了多种预见。中国企业也要与时俱进,活学活用。

近年中国企业还进行一系列国际并购,也许之前过于关注品牌和技术收益,而忽略组织资源可能是负债。手机行业是并购的高发区,后来也是重灾区。可以注意到手机从商务通信重新定义为消费电子产品,欧洲手机厂商自此渐呈颓势,其组织可能反而落后于中国企业。

联想是个很独特的案例。依托中科院计算所的组织成立企业,倪光南的出局宣告从技术导向的组织转向市场导向,杨元庆在此基础上构建了PC分销组织。2005年并购IBM PC部门,之后又挖角相当数量的戴尔高管,是否会按戴尔模式重塑联想的组织。时间将证明这几种组织基因能融合出什么新物种。

PC尚未重新定义过,这也许可以解释联想并购IBM PC业务至今相对顺利,文化差异没有并购之初很多负面观点强调地那么大。此前作为IBM唯一面向个人而非组织用户的业务,反而和整体存在组织冲突。最近戴尔有点小麻烦,PC业的世道也要变了。

王蒙的小说<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>生动地描述了年轻人加入成熟组织时的困惑。中国企业作为全球商业组织群体新来的年轻人,以及中国企业新来的年轻人,特别是85年后生人,也要经历困惑,然后长大。

2007.1.5

本文授权<21世纪经济报道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