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pr 23, 2005

联想出模子

理论上,1994年联想整体“贸工技”的同时,并不妨碍安排一支小分队长期跟踪技术,对在这个行业生存肯定大有帮助。<联想风云>记录柳曾有“美国联想”的雄心壮志,但带队硅谷一游后就打消了念头,实际上也可以只派驻首代考察学习,取得真经回国报效。

联想没有这样做,所缺的不是人力财力,而是管理资源。比如美国联想,有人会很想去,几年之后就变成他的联想了,各种窗口企业历来是腐败的高发区;也可能很不想去,留下,宰相家人七品官,外派,不用多久就被老大遗忘了。也就是说,一个员工只能在斯巴达方阵中,否则就没有位置。这也预示了多年后联想多元化的失败,先验的管理体系不能兼容多种商业模式、流程和绩效。联想在2004年收缩后反省:“对自身主观能力的估计过高,对高增长和多元化的过分追求与有限的能力和资源不匹配,以至于广种薄收;此外,我们的企划能力、战略管理能力严重滞后于公司的发展也是重要原因;另一个根本的问题就是我们干部的开拓变革执行力不够。”

这几点其实也是先验真理作祟。其中企划和战略管理能力,此前更多地就是高层几个人的能力。或者说PC行业是Wintel定战略,联想是他们在中国市场的头马,只需要执行。而“开拓变革执行力不够”的反面就是“非开拓变革执行力”太强了,这是著名的“入模子”的负面影响。员工习惯于按部就班地执行命令,长此以往,主动创新的能力不进则退。

高管少数人探求真理的能力有限,所以才“在不该进来的时候进来”,责任又过于重大,“在不该出去的时候出去”。开拓变革中有价值的部分“执行力不够”,错误却可能被放大。如此地劳心劳力,最终却不落好,“领导犯下的错,只有我们普通员工来承担”。如果集体决策,即使错,这样的抱怨可能会少地多。

联想20年,以1994年为界,之前柳传志确立了公司框架,之后杨元庆一手造就了PC主业。而郭为是出名的“救火队员”,相当于前二人开发,他做调试的工作。在相当多留下痕迹的人中,主要是这三个人“间架性设计”了联想。这是联想与众不同之处,虽然同样是神化凡人,但大部分公司都只和一个名字联系在一起。而在1994年之前,联想的神是倪光南,却不负责运营。虽然这种格局也造成柳倪之争、联想分拆的负面影响,但相对个人专断要理性些。可以梳理出一个“公司理性”成长的过程。1984年计算所定义了联想的前身,1990年前后,从所内转向社会招工,最终导致了孙宏斌事件。以此为起点,历经十年建立了共享利益的机制,将“部门所有制”“公众化”。1994年开始柳倪之争,联想在业务上彻底“公司化”,柳“落实”了真理和责任,并逐步授让给杨郭,最终于2000年退居幕后,扮演精神领袖的角色,而两员大将必须用业绩来证明自己。

成绩单很不好看,“家文化”破灭了。2004年底,联想收购IBM PCD,一个美国人接替杨出任CEO,意味着转向西方管理的道统。在我看来,传统捍卫者也肯定不能接受,所有的“非西方”企业如果想基业长青,必然要走类似的道路,审时度势地推进“西体中用”的变革。

这是一个制度进“英雄”退的漫长过程。最初员工都是英雄的“影子武士”,制度只是工具,包括学习西方,实际上还是法家而不是法治,只要高兴,马上就能转回“人性化管理”。但随着企业扩张,就不能再靠江湖大哥的手段。杨能带一万名影子武士,肯定大部分人都不认识,说明联想的制度建设还是卓有成效。可以对比一下,由于行业的特点,华为销售研发并重,国际化已经基本布局,相应的制度建设也要稍胜一筹,但联想退得早,如今连第二代的杨都当董事长了,任正非的接班人还是外界议论纷纷的话题。2004年多间媒体报道了华为西化的持续努力,而联想又一次以收购IBM PCD的激进方式来实现这种变革。

<环球企业家>杂志报道,某专家评价:“……华为又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战略部门。另一方面,华为的业务部门往往能提出一些比较具有战略性的研究项目,例如对国际市场的服务外包的研究,我们的专家不具有战略性的具体销售支持,因此只要销售有停滞,这些项目就会被搁置。”

显然,制度建设受到业务特点的重大影响。PC、电信都是技术导向的行业。戏剧性地是,技术也可以扮演一种类似于先验真理的角色,绝对和抽象,不依具体时空人事而改变,在PC业就突出表现在摩尔定律。但技术研发和技术导向是两回事,还有IT服务,都不可能主题先行,必须授予一线员工全权处理。

基于这样的产业生态,联想也曾以“企业运动员”著称,一位人事主管讲:以前没有批评就是表扬等等,都显示了联想内部的压力机制。如今随着市场变化和整合的需要,这种压力肯定渐趋缓解,逐步将真理和责任授权到基层去,今后将对事而不是对人,也许这才是修成正果。衡量管理成熟的一个简单方法:能不能输出成功的创业者和经理人。业界有很多这样的佳话,IBM的工程师创建了SAP、德州仪器的工程师创建了康柏。联想在这方面也有所建树。孙宏斌的顺驰发展了一种“地产戴尔”模式,曾任汉卡事业部总经理的皮卓丁离开后统领过Lotus和Adobe中国区,被誉为“目前在IT跨国公司中国区任最高职位的非海归派职业经理人”。

放大到中国商业的视野,迄今为止只有中国制造大获成功、而纯知识经济、创意工业就几乎全是出类拔萃的个人而无组织。更进一步,无论以何标准,五百年来人类的重大创新中,在中国本土完成的寥寥可数,更不用说对照人口比例。上述这些最终都需要一个科学管理的环境支持。据说某期<华为人报>上,任正非写道:“我相信这些无生命的管理,会随着我们一代又一代人死去而更加丰富完善。几千年以后,不是几十年,这些无生命的管理体系就会更加完善,同时又充满活力,这就是企业的生命。”

上述这些最终都需要一个科学管理的环境支持。据说某期<华为人报>上,任正非写道:“我相信这些无生命的管理,会随着我们一代又一代人死去而更加丰富完善。几千年以后,不是几十年,这些无生命的管理体系就会更加完善,同时又充满活力,这就是企业的生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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